


作者|孟德无玄德股票交易配资
中平六年(公元189年)八月二十五日。洛阳。
如果这天你站在北宫的城楼上,你会看到大汉建国四百年来最震撼、也最血腥的一幕。
火光冲天,把这个帝国积压了百年的沉疴与脓血,一次性烧了个干干净净。平时高高在上的皇宫禁地,此刻变成了屠宰场。两千多颗人头滚落在汉白玉的台阶上,血顺着沟渠流进了护城河。
杀红了眼的士兵在宫闱里狂奔,他们的命令只有一个:
“见无须者,杀。”
只要没胡子,不管你是权倾朝野的宦官,还是刚进宫的郎官,甚至只是长得白净点的路人,全部一刀两断。
站在修罗场中心的那个男人,手里提着还在滴血的剑,脸上映着火光,眼神狂热得可怕。
他叫袁绍。
请务必把《三国演义》里那个看着粮草发愁、优柔寡断的中年胖子从你脑子里踢出去。在这一年,三十出头的袁绍,是京城名利场上最耀眼的顶级男神,是激进派士人的精神领袖,更是一个为了政治理想敢把天捅个窟窿的真正的逆行者。
这把火是他放的。人是他杀的。
他是策划人,也是执棋人。
他正在亲手终结一个肮脏的宦官时代。
但他不知道,随着那扇宫门被他亲手砸烂,另一只怪兽正踏着尸骨,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。
袁绍其实没有必要做这些。
他是汝南袁氏的核心人物。
按理说,像他这种“四世三公”的顶级豪门阔少,躺平就是人生赢家。
但他活得比谁都焦虑,比谁都激进。
原因很简单:他是庶出。
在极其讲究血统的东汉士族圈子里,这是原罪。
袁绍虽然过继给了大伯袁成,名义上有了嫡子身份,但在家族内部,真正的“太子”依然是他的弟弟——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袁术。
袁术看不起他,甚至对外人说:“这小子就是我们家的家奴罢了。”
这种羞辱,袁绍不可能容忍。
所以,为了翻身,为了抢夺“袁氏家族话事人”的地位,袁绍必须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。
既然血统比不过,那我就比“德行”,比“激进”。
他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无缺的“清流领袖”人设。
他服丧六年,不近女色,专门结交那些受到宦官迫害的党人志士。
很快,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洛阳有个“袁本初”,是道德楷模,是国家希望。
但这还不够。
名望只是虚的,他需要一个巨大的政治功绩来一锤定音,彻底压倒嫡出的袁术。
那么,还有什么比“彻底诛灭宦官集团”更伟大的功绩呢?
这可是士大夫阶级一百年来的终极梦想。谁做成了这件事,谁就是天下士族的“神”。
袁绍赌上了全部,大汉帝国的国运。
想杀宦官,谈何容易。
这也是当时士族阶级最大的尴尬:有脑子,没刀子。
而宦官是皇帝的家奴,手里有枪杆子——西园八校尉里的精锐禁军,基本听命于宦官蹇硕。
而满腹经纶的士族们,就是一帮键盘侠,手里只有笔杆子。
秀才造反,三年不成。
要想杀人,就得借刀。袁绍盯上了当时的天下兵马大将军——何进。
何进是个异类。他原本只是个杀猪的屠夫,因为妹妹当了皇后才一步登天。在袁绍这种世家公子眼里,何进当然就是个暴发户,粗鄙、无脑。
但正因为他无脑,才好控制。
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政治PUA。
袁绍成了何进的座上宾,天天给何进洗脑:“大将军啊,外面的士人都拥戴您,里面的宦官都想杀您。您如果不先下手,迟早要被做成肉酱啊。”
何进心动了。
但他那身在皇宫里的妹妹何太后不干,死活拦着。
这很正常,皇后是皇帝的老婆,太监是皇帝的奴仆,自然也是也是自己的仆人,不信家奴信外人,简直岂有此理。
于是,袁绍出了一个至今都被史学家称为“乱命”的馊主意:
“太后不答应,是因为不知道怕。不如我们召四方猛将带兵进京。大军压境,太后还不吓得乖乖听话?”
这招叫“引狼入室”。袁绍的小弟曹操当时听了,完全不理解,也根本不接受:“杀几个太监,这就是个狱卒干的事,何必搞得天下大乱?”
但袁绍听不进去。
于是,一道改变历史的密令发了出去。在西北边陲游荡的那头野狼——董卓,收到了彻底改变命运的邀请函。
局势的发展,一发如脱缰野马。
八月二十五日,何进被绝望的宦官们骗进长乐宫,一刀砍了脑袋。
那一刻,袁绍没有悲伤,甚至可能有一丝窃喜,借口终于有了。
“宦官谋杀大将军,造反了!”
袁绍振臂一呼,带人冲进皇宫,积压了多年的怒火瞬间变成了无差别的屠杀。
这一夜,袁绍杀红了眼。
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满是血腥味的洛阳城时,袁绍站在权力的巅峰。
宦官集团被物理消灭了,外戚何进也死了。作为“诛宦首功”的他,此刻已经握住了时代的脉搏。只要新皇帝登基,他袁本初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。

但他赢了吗?
就在他擦拭剑上血迹的时候,洛阳城北,尘土遮天蔽日。一支散发着腥膻气息的军队,正踏着整齐的步伐逼近。
他们骑着高头大马,眼神凶狠,那是常年在边疆与羌人厮杀磨炼出的杀气。
董卓来了。
袁绍手里的剑,还是那把剑;他“四世三公”的名头,还是那个名头。但在董卓这支全副武装的西凉铁骑面前,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,那么可笑。
董卓进京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废立皇帝。袁绍试图用士族的尊严去阻挡:“你敢?这可是大汉天子!”
董卓的手按在刀柄上,一脸横肉颤抖着,说出了那句粉碎了士族所有幻想的名言:
“尔谓董卓刀为不利乎?”(你以为老子的刀不快吗?)
这一刻,是袁绍的噩梦,却是整个士族阶级的觉醒时刻。
几百年来,他们习惯了用笔墨、用道德、用家世来统治这个帝国。他们鄙视武力,觉得那是粗鄙之人的玩物。但董卓用极其粗暴的方式给他们上了一课。
袁绍终于醒了。
他那场完美的“士族革命”,因为缺少了最核心的一环——暴力,最终变成了给他人做嫁衣。
这一次,袁绍逃了。
他挂印而去,奔向冀州。
在那个风雪交加的背影里,激进的“名士袁绍”死了,一个拥兵自重、不再迷信名声、只相信实力的“军阀袁绍”,开始在北方的风雪中酝酿诞生。
而在那天朝堂的角落里,还站着另外一些年轻的士族官员。
他们看着袁绍的狼狈,看着董卓的嚣张,将这个血淋淋的教训刻进了骨髓里。
“没有刀,就是这种下场。”
或许,也就是从这一天起,士族阶级开始了一条不可逆转的“黑化”之路。
袁绍只是迈出了第一步,他开始招募部曲,试图掌握军队。
但他可能做梦都想不到,几十年后,那个身在河内的司马家会把这个教训贯彻得如此彻底。
这一切源头,都始于公元189年,始于袁绍面对董卓那把利刃时,感到的那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顺便说一句,两千年后,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帝,那位被称为“窃国大盗”的、最有名的僭主,依然出自这个古老的汝南袁家。
而且,他也是庶出。

下期预告:
逃出洛阳的袁绍,不仅带走了名望,更带走了大汉帝国最顶级的人才库。那些哪怕面对皇权也不肯低头的名士们,为什么心甘情愿奉他为主?敬请期待《袁绍之二——党锢与门阀:袁盟主是如何炼成的?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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